这国度向来是有些奇规矩的。
譬如三河的衙门忽而憎起颜色来,红蓝黑皆成了眼中钉,蜜雪冰城朱漆被刷上一层惨绿,连救命的红十字也要染作青色。商户们惶惶然自掏腰包,将原有的招牌一块块拆了,倒像是替官老爷的雅趣纳捐——只是这捐税古怪,专挑平头百姓的营生下手。


待得舆情汹汹,乌纱落地,那满地狼藉的赔偿倒成了糊涂账。可见这“法治”二字,原不过是糊窗的纸,风一吹便破了洞,露出后面阔人们翘着腿数银元的影子。
然则比起京城的戏码,三河的荒唐竟算不得什么。协和医院的廊檐下,正演着一出《新儒林外史》。某肖姓太医被夫人一纸告发,说是与董姓女弟子“切磋医术”,竟连手术台上的活人都撇下四十分钟——可这风月官司的腥膻之气,终究敌不过一纸博士文凭的腐朽恶臭。
那董氏本是哥大念经济的娇客,忽而摇身成了执刀人,四年光景走完旁人十载寒窗路。她的论文薄如蝉翼,30页纸里倒有半数是他人名姓,致谢栏里列着各路尊神,通讯作者处隐约见得父母大人的墨宝。最妙的是,这研究妇科影像的宏论,偏由骨科泰斗执笔斧正,仿佛屠户指点庖丁解牛,端的是一出学术奇观。

协和堂前那"4+4"的金匾,早被蛀空了芯子。明面上写着“尊科学济人道”,暗地里却是阔人们的通天梯。剪纸圣手盛氏,刀锋一转竟入了太医院;十五龄童韩某,履历光鲜得能照见阎罗殿的灯笼;邱院士门下忽添两朵同姓并蒂莲,叫人疑心这杏林成了家祠。


寒门子弟在“5+3+3”的炼狱里熬着灯油,董小姐们却踩着祖辈的脊梁摘星揽月。邱院士的印章盖在风马牛不相及的论文上,倒像给死人脸上敷金粉;推荐信成了权贵间的对食契约,院士的墨宝原是明码标价的商品。

那知网撤稿的阴私勾当,恰似夜半鬼吹灯,候忽间便将满纸荒唐化作青烟——只是青烟散尽后,协和的匾额愈发金灿了,金得能照见背后叠罗汉般的人影,一个撩一个,直到云彩里去。
三河的朱漆终会重新刷上,肖太医的顶戴也早换了主人。可董小姐们依旧挺着孕肚在太医院踱步,剪纸圣手的杰作仍挂在协和厅堂,韩神童换个名帖又是好汉一条。
这世道的妙处,便在于阔人们的后庭总通着前门,他们的银元落地能砸出金坑,他们的丑闻转眼成了佳话。
你看那霓虹灯下的绿招牌,手术刀上的红血痕,论文纸上的鬼画符,哪一样不是给这镀金时代刻的墓志铭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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